观点 | 口惠不及实至 ——“静默期”后的车险行业不应如此“安静”

上海复工复产之际，2022年5月30日，作为对近期广大车主要求减免疫情期间的车险保费或延长保障期间的初步回应，中国保险行业协会发布《关于财险行业扎实推动稳经济各项政策落地见效的通知》，其主要内容包括倡导各财险公司主动面向疫情严重地区按要求停驶车辆快速开通保险延期服务，适度延后保费缴纳时间，加大对停驶车辆支持力度，以及呼吁疫情严重地区地方保险行业协会勇担社会责任，积极向地方政府和监管部门汇报，并主动提出车险领域支持疫情防控的工作举措。

政策导向已经如此明显，而车险行业却鸦雀无声，不禁让人想起周杰伦的旋律，想说：“睡着的小汽车，安静的旧旧的。我想你已表现得非常明白，我懂我也知道，你就是舍不得”。但也许，只有抱着“舍得”的心态，只有自己不再如此“安静”，用脚投票的车主才不会选择“安静地走开”。

2022年3月以来，奥密克戎病毒在上海市大规模爆发。为加强疫情防控，上海市政府在积极贯彻市民居家防疫政策的同时，在其4月13日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疫情防控期间社会面秩序管理的通告》中，明确禁止了机动车的上道路行驶（因疫情防控、生活保障、城市运行、应急处置、紧急就医等需要的除外）。

截至6月1日全市全面恢复正常生活秩序之时，大部分车辆按照封控政策静止的时间已超过两个月，这并非是保险公司与车主在订立车险合同时所能预见的情况。在保险公司承担风险几乎为零、上海保险行业的整体车险出险率显著下降之际，车主却仍需持续支付高额保险费。此风险与收益的不平衡状态引来广大上海车主的不满，他们呼吁保险公司对其车险实行减费或延期。

随着此类诉求的增多，2022年5月30日，作为初步回应，中国保险行业协会发布《关于财险行业扎实推动稳经济各项政策落地见效的通知》，其主要内容包括倡导各财险公司主动面向疫情严重地区按要求停驶车辆快速开通保险延期服务，适度延后保费缴纳时间，加大对停驶车辆支持力度，以及呼吁疫情严重地区地方保险行业协会勇担社会责任，积极向地方政府和监管部门汇报，并主动提出车险领域支持疫情防控的工作举措。令人遗憾的是，截止至本文发布之时，笔者尚未看到有险企对上述倡议进行积极响应。

基于上述背景，本文旨在回顾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之际国内外保险公司出台的车险让利政策以作借鉴，分析车险让利政策的法律基础，并在此基础上呼吁各大险企勇于承担社会责任，早日落实此轮奥密克戎疫情下的车险让利政策。

2020年年初新冠疫情期间，中国银保监会财险部向各财产保险公司、中国保险行业协会、中国银行保险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下发了《关于做好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车险服务有关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对延长保单的保障期间做出了如下几方面的指导性意见：

第一，各车险公司应加强对湖北省机动车停驶政策的支持力度，对 2020 年 1 月 23 日至疫情防控结束前有效的机动车交强险和商业车险的保单制定保障期限延长的实施细则；

第二，对于受疫情影响较大的出租车等营业性机动车提出停驶顺延需求的，对交强险暂时取消“最短1个月，最长不超过4个月”及办理次数的限制。另外，《通知》亦倡导各车险经营公司要做好停驶期间的风险提示，停驶期间保险合同效力中止，保险人不承担任何保险责任；

第三，各车险经营公司要对疫情期间承保理赔服务加大便利措施，提升线上化服务比重，创新无接触快处快赔服务，开通车险理赔绿色通道，简化理赔单证和流程，提升服务便捷性和效率。

此外，2020年3月4日，湖北省保险行业协会发布了《疫情防控期间湖北地区车辆保险期限自动延长的实施细则》，其主旨在于对疫情爆发起至疫情防控结束以前有效的湖北省部分车辆的交强险及商业车险保单的保险期限给予延长。

从上述相关行业规范中可以看出，2020年疫情期间，作为监管机构的中国银保监会下发的通知以及地方保险行业协会出台的配套落地政策均是以延长车险保障期间的形式以达到实际让利的效果。若按1.5-2个月的顺延期限估算，湖北地区车主可减少的车险保费支出约37亿-50亿元。

在疫情席卷全球之时，为了应对这场空前的灾难，以美国几大财产险公司为例的海外保险公司亦先后推出了车险优惠政策和让利计划，以保障车主的权益。

2020年4月9日，美国财产险和私家车险领域第一大公司State Farm在官网宣布推出“Good Neighbor Relief Program（睦邻救济计划）”，将向车险客户发放高达20亿美元的无条件红利，作为客户车险保单上的信贷资金，用以冲抵续保保费或支付欠费。需要注意的是，State Farm是相互制保险机构，可以将盈余用于客户分红或保费减免，这亦是其作为美国最大的车险承保公司在特殊时期回馈客户的重要方式。^[1]

另外，美国其它大型险企亦陆续推出车险让利措施。一方面，有如Geico、Progressive为代表的的私家车险公司推出“停机减费计划（Apron Relief Program）”,累计为客户及社区承诺超过10亿美元的保费优惠；另一方面，亦有Allstate、Famers Insurance等十余家保险公司宣布直接向车险客户退回两个月保费15%-25%不等折扣的资金。^[2]

据美国媒体统计，以上述保险公司为代表的美国险企，在2020年疫情期间对车险赔付节省了70多亿美元的保费。当地保险专员表示，上述措施反映了保险公司风险的降低，亦有助于解决处于困境中的消费者和中小企业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保险研究室副主任朱俊生对于让利措施的社会影响及作用亦作出了类似的表达：“疫情发生后，由于赔付减少，保费定价基础发生了改变，这变得更有利于保险公司。所以，从消费者利益考虑，进行保费的返还其实是非常恰当的举动。”^[3]

从保险合同的角度而言，车险保费减免的性质应属于在维持保险合同效力的情况下，对保险合同的部分内容进行变更。因此，关于车险因此轮奥密克戎疫情影响而适当予以减免或延期的呼声是否具有法律依据的问题，应从合同的基础条件是否发生重大变化的角度进行分析。

首先，《民法典》第五百三十三条规定：“合同成立后，合同的基础条件发生了当事人在订立合同时无法预见的、不属于商业风险的重大变化，继续履行合同对于当事人一方明显不公平的，受不利影响的当事人可以与对方重新协商。”此次突然席卷而来并在短时间内“全面开花”的奥密克戎疫情并非保险公司与车主在订立车险合同之时可预见的，并超出了合理的商业预见范围，车主在风险显著降低的情况下继续履行支付保费的义务对其亦是显然不公平的。因此，即便实操上车主很难单独与个别保险公司协商后直接实现减费或延期的相应决策，就理论层面而言，车主有充分的法律依据可与保险公司进行协商，并重新确定疫情期间保险公司应收的保费或是车险的保障期限。

其次，根据《关于涉新冠肺炎疫情案件法律适用问题的系列问答三（2022年版）》（以下简称“解答三”）中，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亦是依据上述《民法典》第五百三十三条，就当事人能否主张适用情势变更规则变更合同作出了如下答复：“如果合同虽然仍有可履行性，但是因疫情或者疫情防控措施使得合同的基础条件发生了当事人在订立合同时无法预见的、不属于商业风险的重大变化，继续履行合同对一方明显不公平的，则可能构成情势变更。”笔者认为，因疫情防控措施导致车辆停驶属于上述规定下合同基础条件发生重大变化的内容。在全市范围车辆停驶的情况下，交通事故的发生概率必然是大大降低的，对保险公司而言，承保风险也必然相应降低。尽管国内的交强险以及商业险均不是按照车辆里程数来计算保费，但是保险公司是根据其承保的风险来收取保险费用。换言之，在疫情防控期间，风险与费用不相适应。

考虑到上海人民居家隔离积极配合抗疫的背景，并结合上述《民法典》及《解答三》的相关规定，笔者认为，保险公司出台相关的车险让利政策，回馈于民，具有法律基础且顺应政策精神，对其在社会上建立良好的企业形象亦有积极作用。参照下文所述银保监会发文及国内外保险公司的做法，保险公司的让利政策可以包括1）延长保险责任期间；2）一定比例的保费返还。

本文通过对比国内外保险行业在2020年新冠疫情席卷全球期间采取的各种车险让利措施发现，当年，中美两国的保险公司使用不同的方式回馈客户，最终均得到了减少消费者负担、但又同时不增加社会风险的效果。在此轮奥密克戎疫情肆虐上海之际，在全上海全民居家隔离、全社会静态抗疫的情况下，不难预见，2022年3月的车险赔付率必然会大大降低。作为承保风险的保险公司，若在此特殊时期，以2020年的采取的车险优惠政策为鉴，保险公司能够让利于民，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不仅有助于纾解广大车主的支付困难和压力，从长远来看，亦可提升险企的品牌形象，并为公司甚至保险行业的长期稳定向上的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目前，上海银保监局已经就本轮上海疫情发送公告，内容涉及鼓励保险公司扩展保险责任范围、提高赔付速度、加大赔款力度等，关注的保险险种主要是责任保险。笔者亦在文末再次呼吁险企积极响应监管部门的倡导，尽快使得车险优惠政策落地，以实际行动保障广大被保险人车主的权益。